第10章

执壶的手指纤长干净，姿式稳定，稳定到近乎亘古稳定的淡然。

“这座桥，本来是大成望都第一桥，相传是大成皇朝建国天子为皇后所建。”男人半合双目，语气悠悠，“皇后喜好阔大事物，此桥是以高阔无伦，俯瞰四野，号称大成第一桥，六百年前，帝后常微服私游于桥上，传为嘉话。”

凤知微毫不客气接过，“那你亏了。”

她想了想，用袖口擦了擦壶口，谨慎的喝了一口。

男人语气安静，却自有高傲傲视之意，凤知微抹了抹唇边酒液，俄然有些表情烦躁，不由森然一笑，道：“拜的不过是染血兵器罢了。”

茵儿犹自胆怯，凤知微一笑：“上来，没有人想置你于死地。”

他如此熟谙这桥，是否常常在中夜无眠时，在这桥上流连盘桓？

如许的人，只能用伤害二字来描述。

惊心动魄的皇族争斗史，从他口中淡淡说来，简朴白描，却似刹时放开漫天腥风血雨，凤知微俄然感觉有些凉，拢紧了披风。

男人霍然回顾，一刹时目光如刀，凤知微安然对视，在刀般目光里笑意温和。

凤知浅笑笑，拍拍她的肩，那女子一眼也不敢再看那男人，裹着薄棉袄渐渐走远。

“换你的酒。”

不过这毕竟与她无关，她能在彻夜，和这陌生男人共饮彻夜长谈，已经是人生的异数――不过都是因为在孤单的时候惊骇孤单，然后正巧赶上另一个孤单的人罢了。

凤知微不语，连寇也没得做，天然只剩下死。

半晌，男人目光渐敛，竟然也笑了起来，道：“是，不过成王败寇罢了，这些旧臣说到底福分好，换个天子还是臣，最怕是连寇也没得做。”

冷风吹来，只剩单衣的凤知微打了个寒噤，对着河水抱紧了肩。

然后她站起家，手腕一振披风滑落，头也不回自行下桥。

正如他不问她为何会呈现在这里，她也不会去问他眼神里的寥寂和森凉。

一壶酒俄然递了过来。

心中却不以为，如许的男人，会为前朝传说而流连打动。

凤知微昂首，看着那酒，皱眉道：“这是我的酒。”

凤知微将那一口辛辣的酒渐渐咽下，眼睛有点亮，俄然问：“你仿佛对这里很熟谙。”

残酒将尽的时候，天气微微放了明，凤知微在晨光的第一抹光里，倒出壶中最后一滴酒，笑道：“最后一滴酒，敬这一弯孤桥，世事跌宕多变，唯此桥亘古。”

“天下底定，陛下接宫眷入京，最受宠嬖的韶宁公主被抱上桥时，俄然大哭，有钦天监官员暗里说，此事不祥。”

“大成灭国后，天盛天子挥兵入京师，得望都，改名帝京，底定天下，陛下初次在京访问旧臣，就在此桥之上，当日，大成旧臣如草偃伏，尽在我皇脚底。”

她站起，不看那男人，行到河边，对着茵儿伸脱手。

凤知微俄然放下酒壶。

将那湿淋淋的女子拉出来，凤知微看她本就薄裙单衣，现在水一湿曲线毕露，竟然连亵衣都没穿，想了想，脱下了本身的薄棉袄，给她裹住。

两人上桥，桥上石栏是整块原石，很好的挡风处，两人席地坐了，男人拿着凤知微的酒壶，喝一口酒，递给凤知微。

就算这卖笑女本身不介怀裸身招摇过市，她作为女性，也不肯让她如许在那男人面前走过。

男人盘坐不动，看她绝然下桥而去，眼神里微光闪动，半晌道：“宁澄，你说她会去那里？”

凤知浅笑笑，道：“很美。”

一件披风递了过来。

“三年后，就在这座桥上。”男人顿了顿，接过她手中酒壶，喝了一口，才道，“三皇子策动兵变，企图逼宫，那一战，皇室死三人，伤四人，残一人……今后，此桥烧毁。”

凌晨第一抹光透过雪色，照在她肩头，柔弱的少女，背影笔挺。

凤知微不语，看着河水里此人的倒影，此人千面万变，不成捉摸，连面貌气质都一日三变，初见他，清雅逸致山中高士；推人下河时神情，却如那淡金曼陀罗张扬恣肆，而现在笑得，却又艳若桃李，近乎狐媚。

觉得那人要活力，不想他却没有看她，只是仰首谛视天涯，凤知微昂首看畴昔，才发明这座桥非常高旷，在桥上，不但看长天冷月分外清楚，还能够瞥见大半个帝京，而阡陌纵横尽处，巍巍皇宫，鲜明在目。

这高阔非常的第一桥上，曾留下前朝建国帝后俪影双双的足迹，也曾响起新朝皇子的悲惨嚎哭，不晓得这半夜回旋的风里，是否还蹑足行着冤死者不灭的魂？

凤知微不置可否，跟着他前行，火线拐弯，俄然呈现一座石拱桥，桥身非常高大，只是桥面班驳，看来已经烧毁。

而这个锋利而奥秘的人，为何对这桥有着异乎平常的豪情？

“无妨。”男人浅笑，微微上挑的眼角刹时媚如桃花，“今儿从你那学了一招，这便当束修。”

凤知微有些发怔，一是不风俗和男人共一壶酒，二是想不到此人一看就是贵介公子，竟然肯喝这么精致的酒；并且明显不喜人粘缠，却又肯和她共酒。

茵儿感激的看着她，低低道：“我在那边兰香院……姐姐如有需求，能够去找我。”

男人却仿佛不晓得她的心机，俄然笑道：“这河边风大，谨慎着凉，我们换个处所。”

她浅笑，拉回话题：“这桥如此风景，为甚么终究会被烧毁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