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3.迟疑
看着女儿吃得苦涩，顾家二老相视一眼，端倪中皆是万般担忧之色。顾老爷清了清嗓子，低声道：“自嘉嘉及笄以后，也有很多人前来提亲，想要将自家的小子说与你。”
固然对于被提亲的事极其讨厌，但父亲略显奇特的腔调让顾柔嘉抿了抿唇，摸索问道：“不知是谁？”
“嘉嘉觉得是谁？”顾老爷只笑着反问，让顾柔嘉愈发的无所适从，脑中只要一个声音翻来覆去的低语：“是沈澈，定然是沈澈。”
轻巧的腔调带了少女独占的灵动可儿，顾夫人张了张嘴，向来慈爱的眸子里好似被人扑灭了一小团火苗，那团火苗盈盈跳动着，好似随时都要变成燎原烈火。顾老爷只望着女儿：“传饭吧，嘉嘉便在这里与爹娘一道吃了就是。”
皱了皱小眉头，顾柔嘉撅嘴说：“好端端的，爹爹怎的又说这话？嘉嘉临时不肯嫁人，也不肯嫁给这些人所谓的自家小子。即便他家小子是个穷凶极恶之人，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，只怕也是个礼义良善的谦谦君子了。”话虽如此，但顾柔嘉面前只浮出沈澈的影子来，甜美当中又异化着几分怨怼。
脑中既是浮出这个动机, 顾老爷思忖, 世人皆知沈澈那日以重伤本身的代价险胜陆剑锋，如此博得了陆剑锋在安宁长主跟前保举他的机遇。但现下再一想想, 陆剑锋何故对沈澈如此上心？那日在场那样多青年俊彦, 陆剑锋谁也没有选, 只是令沈澈出来？若不是嘉嘉在陆剑锋跟前提及过，只怕再没有前面的事。
当年顾贵妃被天子聘入宫中为妃后，京中便传顾家盛产美人，跟着顾柔嘉年事渐长，容色也日渐逼人，顾贵妃在宫中颇得圣宠，顾老爷在朝中也任要职，让不知多少人动了心机，何况现下安宁长主对顾柔嘉赞誉颇多。
沈澈只是笑着行了一礼：“我现在所言，句句出自肺腑。如得二女人为妻，我必会平生庇护她，毫不让她遭到半点伤害。”
“我并非轻浮，而是至心求取贵府二女人为妻。”安静的看着顾老爷面露惊奇, 目光浮动如凌凌碎冰般闪现着莫名的光辉，沈澈只是一派恭谨, 安静的望着顾老爷。两人目光相接, 顾老爷心中惊奇更重, 不免有些心乱如麻的意味。
越想越感觉难堪至极，顾老爷神采丢脸非常，抬眼对上沈澈乌泱泱的眸子，那双如同墨色染就的乌眸，浓得化也化不开。他的眸子很都雅，深沉当中又有威慑，如同乌黑夜幕之下的一点寒星，泛着凛冽的寒光。沈澈的目光极是深沉，但话里又含着温和，全然是竭诚，让顾老爷暗忖半晌，话中便多了几分委宛之意：“九王殿下人中龙凤，来日必有大功于社稷。当年贵妃入宫以后，承宠于陛下，更加顾家带来烈火烹油、鲜花招锦之态。然臣与内人多年考虑，终因不能共享嫡亲之乐为憾，至于这最小的女儿，臣与内人只愿她能阔别是非、争斗，安然平生。”
因此，不管说甚么，顾老爷也不能再将一个女儿送到天家去，天家男儿三妻四妾乃是常事，女人多了争斗便多，大女儿经历过的事，顾老爷毫不能再让小女儿步上她姐姐的后尘。何况若真如本身所想，沈澈不止于亲王，来日一旦做了天子，就算封嘉嘉为后又能如何？看着本身的丈夫去宠幸别的女人，嘉嘉那性子，怎受得住如许的委曲？
他尚未拜下去，沈澈已然伸手将他扶住，顾老爷忙称不敢，沈澈说：“二女人是很好的女子，容色倾城、去处有度，连姑祖母也数度奖饰，顾大人又何必妄自陋劣？”见顾老爷面露难堪之色，他抿紧了唇，似是有些不安，“我思来想去颇久，这才敢向顾大人提出这话。我是至心求取二女人为妻，还请顾大人应允。”
顾柔嘉点头称是，未几时就有小丫头提了食盒鱼贯而入，喜鹊登梅、鱼肉馄饨、蜜姜丝……另有一锅鸡丝肉粥，喷香扑鼻，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，何妈妈忙给顾柔嘉搬来一只矮金裹脚杌子请她坐下。
在天产业中，兄弟阋墙、姐妹反目，乃至父杀子、子弑父的事也不在少数。顾家二老都不肯意两个女儿都陷在此中，是以想要极力促进顾柔嘉和陆剑锋的婚事。只是千算万算，还是未曾算到沈澈竟然会亲身开口求取顾柔嘉。
对女儿的发问不置可否，顾老爷笑道：“那人是为了本身提亲，他说若能娶得你为妻，必将疼宠你平生一世，不让你遭到半点委曲，有甚么事，也会将你护在身后，毫不让你承担。”
顾老爷抬眼，他立在阳光下，清癯的身形如同散出了点点萤光，如梦似幻，如不食人间炊火的神仙一样，气度清汉高雅出尘。顾老爷眯着眼打量了他半晌，眉头拧得更紧了，声音几不成闻：“九殿下……”
“顾大人一片爱女之心，会有如此顾虑也是常事。”即使本身并不为顾老爷所信赖，但沈澈也不恼，请顾老爷坐下后，腔调冷僻而果断，“只是有一话，还请顾大人明白。我不需求贤浑家，也不需求我的老婆去勾心斗角，哪怕她一辈子都长不大又有何妨，前路再难，也自有我去扫平。”
晏如的风景看在眼里，嘉嘉怎的就不明白日家妇不是那样好当的？！
但顾柔嘉不知应当如何说出这话来，姐姐的事在前，父母已然数度表示不肯本身再和天家有所连累。即使沈澈至今仍不得天子待见，但他是端庄八百的皇子，这是不管如何也变不了的究竟。咬了咬下唇，顾柔嘉还是没有说出沈澈的名字，只能糟糕的佯作不解：“嘉嘉不晓得。”
待顾柔嘉放学之时，已然是日薄西山了，残阳如血，又有几只落单的大雁叫声哀哀，从夕阳前飞过之时，给这中秋又添了几分寥寂。全然不知沈澈本日向父亲提出了想要迎娶本身的话来，顾柔嘉只是如常般往正院去，要先行向母亲问安。
因此，自四月以来，提亲之人没少前来，只是顾柔嘉一概不睬，顾家二老也不肯拂逆了她的情意，也就一向拖到了现在。
不解母亲到底有何事不快，顾柔嘉也并不深问，只是跟在何妈妈身掉队了屋。顾家二老一左一右坐在临窗的软榻上，两人神情都有几分凝重，恰是应了何妈妈口中的“不快”二字。顾柔嘉不明以是，还是笑盈盈的迎上前去，向父母施礼问安后，笑道：“爹爹娘亲怎的都拉长了脸，莫不是谁让爹爹娘亲不快了？”
*
顾老爷一向以为, 自沈澈呈现在公家视野以后，顾家高低和他一向只是点头之交罢了，乃至于，顾老爷底子想不起来自家小女儿和他有过任何私交，现下他忽的说出想娶顾柔嘉为妻的话, 顾老爷几乎觉得本身听错了, 道：“九王殿下这话……”
“为父与你娘都觉得，九王殿下并非良配。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，顾家二老的心一分一分的提了起来，顾老爷只是轻声问道。好似给烈火烫了，顾柔嘉瑟缩一下，强自平静，但话中保护之意顿显：“九王殿下可比这几月当中来前来提亲的世家子们强了不知多少倍呢，怎的爹爹反倒觉得不是良配？”
当年为了家属昌隆，顾家二老忍痛送了顾晏如进宫，旁人只当顾贵妃风景无穷，但唯独顾家人才晓得，奉养于君前，再风景也不过日日如履薄冰，动辄连累百口。
听罢她的话，顾夫人顿时面露痛苦之色，看着顾柔嘉便是一番痛心疾首：“我们家里已然出了一个天家妇，其间心伤你一定不知，你、你莫非还想走上你姐姐的路么？！”
既然是点头之交，何故九王会俄然说想要求取自家小女儿？除非, 嘉嘉和这九殿下……
顾老爷淡淡说：“是九王殿下。”
纵早知是沈澈，但父亲口中吐出“九王”二字之时，忧色顿时漫上了她的眉梢，几近掩不住唇角的笑意，顾柔嘉只得悄悄咳了一声，好似无动于衷：“哦，晓得了。”
饶是京中也传陆剑锋对顾柔嘉成心，想要娶归去做媳妇，但很久不见安宁长主提亲，好似当真只将顾柔嘉当作孙女儿对待，世人也都心机活出现来，想要先一步为自家小子定下顾家的二女人，以免被人捷足先登。
女儿不懂事也就罢了，他这做父亲的，怎能再将女儿往火坑里推？
念及此, 顾老爷神情肃敛, 起家下拜道：“殿下恕臣无状, 小女才将及笄，又是老来女，臣和内人将她宠得没法无天，很有几分言行无状，实在配不得贵为亲王的殿下，还请殿下三思。”
才一踏入垂花门，就见何妈妈快步出来，两人打了照面，何妈妈笑道：“太太方才还说女人该放学了，便令我来寻女人。现下老爷太太都在，要与女人好好说说话。”
“今儿连爹爹都返来了？”顾老爷在朝中也算是要职，平日里寒暄应酬颇多，本日竟然会与母亲一起等本身返来，顾柔嘉喜得直笑，模样愈发灵巧。见她如此笑着，何妈妈暗想今儿白日太太似是有些不喜，沉吟半晌后，低声说：“女人可要细心，今儿太太似是有些不快。”
哼，如果他早早来提了亲，本身又何必给父母爹娘这般逼迫？
顾老爷张了张嘴，到底没能说出甚么来。
他不需求一个会为他调停、为他忍气吞声的王妃乃至皇后，不管有甚么艰巨，他都会本身去面对，只会留给嘉嘉一个可靠的背影，能够让她如现在普通，每一日都暴露欢乐的笑容来。
“今儿倒真有人向为父提亲。”顾老爷放缓了腔调，目光落在女儿脸上，想要从她脸上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来，顾柔嘉撅嘴说：“既是在爹爹跟前提起，想是由同僚提出了？不知又是哪家的大人？”
想到本身常常向女儿提出愿与陆家攀亲的话，女儿老是顺从至极，现下想想，一定不是因为早已与沈澈定情之故。越想越感觉顾柔嘉瞒得太紧，顾老爷额上青筋突突直跳，一时候更是有些悔怨本身太放纵这个女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