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圣旨
那天凌晨格外的冷，我却记得初春的花儿已开满了院子，小鸟叽叽喳喳的，也记得眼角噙泪的林嬷嬷帮我梳剃头簪的速率竟然慢极了。她一改平常的笑意盈盈的和顺模样，也并没有遵循我的志愿梳那两朵敬爱至极的“小羊角”，反而改梳了晚娘似的高髻，还帮我戴上了精美的发钗。
只是没想到，那天来得这般早。还未睡醒，就被眼角噙泪的嬷嬷叫了起来，还梳了丢脸的发髻。
只可惜，我还未比及及笄，便要嫁人了。乃至，都未过童龀之年。
看她有些愣住了，就看向祖父，他的眼眸中写满了等候。
可，进了宫，爹爹会想我么？祖父会想我么？他们会经常来看我么？
我不解，问他母范天下的不是皇后么？
嬷嬷说我当时那样小，邹巴巴的，连身姿高大的爹爹都不敢抱我。爹爹只紧紧搂住娘亲，五大三粗的一个少将军，哭得梨花带雨、肝肠寸断。但不管如何，娘亲都还是抛下他去天上了。
不过这没甚么毛病的，我自小就无忧无虑，另有很心疼我的教养嬷嬷。她虽年纪大了，却如亲娘普通和顺，从未曾峻厉苛待我，还总给我讲我那素未会面的娘亲。
因而我不敢多言，怕言多必失，他又会板起脸来，他固然老得连髯毛都白了，却有着鹰隼一样的眸光和魁伟的身姿，板起脸来的模样凶极了，一点都不像抱起我时那驯良的老头。
我不晓得，也不想晓得。我只是个驰念娘亲的五岁孩童，并不能摆布甚么，也不能禁止甚么。我只晓得爹爹想我进宫、祖父想我进宫、晚娘也想我进宫。我还传闻外祖父闻言曾气愤过，拿了剑硬要来找祖父算账，成心劝止，但还将来及出门圣旨就先一步到了，他只得偷偷摔了一个茶杯，一顿闷酒作罢。
入宫？
我更不解了，便去问嬷嬷。可嬷嬷却苦着一张脸，一问便感喟，只拥着我说对不起我娘。我只得作罢，安温馨静等叫“长公主”的仙子接我入宫。
爹爹笑了，抱起我来，用他那刺挠的髯毛扎了扎我的面庞，开朗大笑道：“不肖几年，早儿就是了啊！”
那是哪儿？仙女住的宫殿，是仙宫么？在那边我能够见到娘亲么？
我出世于早产，生下是独一四斤摆布。阿娘便唤我早儿，爹爹便取名沈念早，留下一行泪，未曾抱过我就飞上天做仙子去了。
窗外鸟儿跟着我的哭闹叽叽喳喳叫个不断，嬷嬷却第一次吼了我，她说：“小早儿，别哭了，嬷嬷会陪你入宫，嬷嬷会护你，必然会护你！”
轿窗外有一道凉意习习的风钻了出去，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，躲进嬷嬷怀中。
就又果断的点了头。
我转头望向爹爹，他和祖父并排施礼着，虽也忍不住落了泪，却目光灼灼，未曾来挽留我。我那晚娘也大着肚子在极远处行着礼，我看到她那张对我经常嘟着嘴的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；而我那不懂世事的小弟弟也在门厅探出头来，他在婢女怀中正嬉笑玩闹着，并没有向我这个不太熟的长姐看过来。
可我好想去仙宫看看娘亲啊，就对着长公主点了头。
这一刻，我竟有些失落。我听嬷嬷说过，进了宫就是离了家，家便不再是家，爹爹也不能再唤做爹爹，今后便只能谨言慎行，便只能立品端方。
那一天，阳光很好，却冷极了。上轿前，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。
听嬷嬷讲起这些的时候，我经常想，娘亲做仙子必然美极了，天上也必然有太多好吃的果子和缀满宝石的仙裙，她才舍得丢下凡尘里只会舞箭带兵的爹爹和瘦肥大小的我。可她会经常来偷偷看我么？等我及笄了，她会给我做都雅的出嫁仙裙么？待我也过了碧玉之年，她会来接我去仙宫团聚么？
……
我感觉难过极了，我不喜好本身的晚娘，天然也不想梳一样的发髻，便和嬷嬷肆意哭闹了起来，却没想到，嬷嬷眼角的泪更多了。她无声的抽泣着，一言不发。
她曾是外祖母的贴身婢女，看着娘亲长大，又随娘亲陪嫁，她说娘亲是个爱笑的、知书达理的小女人，长得就像画上的仙女般都雅，刚过及笄就嫁给了我那英姿飒爽的爹爹，他们曾经一个操琴、一个练武，也曾像神仙眷侣普通恩爱过。
在我刚满五岁那年，还未及童龀之年，就入了宫。
我叫沈念早，出世在一个显赫的家世中，祖父是卫将军，外祖父是当朝太傅，自幼锦衣玉食。只是我自小便没了娘亲，爹爹在我三岁时新娶了老婆，还纳了几房妾室，命我唤他的新妻做晚娘，可她待我平常，自客岁生了弟弟以后，就更不大理睬我了。
我们就这么搂着，一向到门外有婢女讲“宫里的肩舆到了门口”。一向到在门外施礼接轿的爹爹来拍门。才走了出去。
嬷嬷搂我搂得那样紧，像是怕弄丢我似的，边哭边讲着：“小早儿才五岁哟，才五岁……”
爹爹唤这位仙子为长公主，并向她解释到：“这便是早儿。”
因而自那日以后，爹爹对我的心疼又多了些，他说我进宫是要稳坐后位的，长大是要统管后宫、母范天下的。
祖父在旁，我这些没说出口的话不敢过问。他自幼峻厉，曾多次教诲我礼节，说“凡为女子、先学立品”，说“行莫转头、语莫掀唇”……
进宫的肩舆走得很快，我透过窗户的裂缝向外火线看去，家变得越来越远、越来越远，我曾感觉巨大非常的府邸大门，竟小的就要看不清了。
不太同我发言的晚娘这时竟伸手拉我出去，待我亲热非常，还嘱我行了礼。
她讲这些话的时候，明显是凶着的，却也声泪俱下着。我竟看着难过，紧紧搂着嬷嬷一起哭出声来。
只是娘亲命苦，怀我的那一年竟不谨慎染了风寒，祖父还叫了太医令的医官来，都没有医好，落下了整天咳嗽的病症。孕期阿娘也曾谨慎翼翼庇护我，却不想还是早产了，也就是那一日，娘亲生下我便放手人寰。嬷嬷说娘亲走的时候还是咳得短长，紧紧拉着她的手，只来得及叮嘱她庇护好她的早儿便永久的合上了眼睛。
……
长公主点头，允我起家，便叫人带我至身边，她用手悄悄挑开我额前的碎发，细细的打量我，然后竟悄悄的笑了，她说话那样轻，带着一丝不易发觉的谨慎，问我道：“可愿随我入宫，伴随皇上？”
约莫半月之前，爹爹和祖父便将我叫入家中正殿。正殿中端坐着一名正襟端坐的女子。她穿戴锦衣华服，头上戴着很多亮闪闪的金钗，不苟谈笑着，都雅的脸上乃至带着一丝怠倦，我偷偷看她，模样竟也像是一名从天而降的仙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