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 总角之好（一）
周瑜一怔， 拱手道：“我体味他的操行，虽好勇爱斗，却绝非滥杀无辜之人。”
“穷则独善其身，达则兼济天下。舒城有难，公瑾不敢置身事外。”
“我们打小就在一起，天然万分体味。”
陆康捋须而笑，神采却愈发贫寒：“公瑾，你好端端的居巢县令不做，为何要来趟这浑水……”
其别人闻言，如醍醐灌顶，皆不住拥戴。周瑜一时语塞，事理可讲通达，民气相悖却并非朝夕工夫，他还未想好如何应对，便听陆康低声道：“公瑾，你随我来。”
“人都是会变的……乱世豪杰四起，他孙伯符若想谋得一席之地，只会为本身策划更多。即便他本日不滥杀无辜，你怎能包管，他今后亦会如此？”
“但是……”韩当欲言又止，面露难色，好似有甚么难言之隐。
“不强攻？如果不强攻，我舒城二百布衣，五百兵士又是为何而死？”
周瑜二话不说，端起三只陶碗，一饮而尽：“杜康酒虽妙，却不是故乡滋味……”
周瑜缓徐行入灵堂，神情愀然，行至灵位前，他深深一揖，而后从护灵孺子手中接过三炷香，插在了牌位前的香炉中。
陆康寂然坐倒，笑道：“真是个孩子般的玩话，你们才多大？人生漫漫数十载，只要到老夫这个年纪，才气说，再不会变了……”
周瑜跪直了身子，指天誓日道：“周某以周氏一族之名赌咒，昨日之事并非伯符之意！请陆太守查明，莫要一时打动，令亲者痛仇者快啊！”
“我周公瑾生在舒城，长在庐江，莫非忍心看百姓危殆，城垣破坏？本日若非孙少将军带兵前来，袁术定会派其他将领。如果旁人来此，只怕早已大肆攻城，那里会围城三月而不强攻！”
此等景象下，周瑜不但未退，反而上前一步，对那人一礼：“陆家三名公子之死，周某万分遗憾，但周某大胆相问：自古以来，哪一场战事没有死伤？陆家折了三位公子，莫非孙少将军就没有损兵折将？如果他们家中的未亡人前来找陆家索命，你们又该如何说？”
最后一缕天光被暗中吞噬，城头落雨皆已看不逼真，孙策万念俱灰，大手紧攥上身侧银枪，城门内却俄然传来一阵模糊的马蹄声。
雷声隆隆，堂中却鸦雀无声，院外百姓淋着瓢泼大雨，瑟瑟颤栗，却忍不住低声道：“话是没错，可若旁人领受了舒城，陆太守就没法做太守了……”
“我们庐江郡夙来管理有方，百姓安居，物产敷裕……若非某些人黑了知己，为袁术那逆贼卖力，我们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！”
孙策天然大喜：“真的？”
陆康下罢逐客令，起家欲走。周瑜赶快拱手道：“陆太守且慢，周某此番前来，除了偿还三位公子尸体，另有一事相告……”
孙策身子一震，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，只见霹雷一声巨响，索桥缓缓下落，雨帘后闪现一个清绝出尘的身影。
陆康饱经世事的脸颊上挂着一抹无法的笑：“如果不走，你那孙伯符可要屠我满城了……”
周瑜拱手一揖，跪坐案前的软席上，望着陶碗发怔。陆康一挑寿眉，问道：“如何？怕有毒？还是洛阳的杜康酒喝惯了，嫌弃故乡这一碗薄酒？”
经此几轮强辩，陆家高低被周瑜驳得面面相觑，哑口无言。周瑜适时对陆康一揖：“诚如方才所言，昨日一早，周某与孙少将军一道去了庐阳。中午时分方到部下传信，我二人马上赶回，仍未能制止悲剧……生逢乱世，百姓难以安居，此乃当世人共同之灾害。孙少将军之父乌程侯孙文台，当年先斩黄巾，后平董贼之乱，尽忠于汉室，只愿天下腐败，却被奸人暗害，遇伏身故。孙少将军落空父亲，家道中落，亦是这乱世兵祸之受害者。他固然暂居袁术帐下，心中牵挂的，倒是百姓安危。只是军令如山，孙少将军别有苦处，才不得不打庐江。现下陆太守带人冲出城去，为舒城战死，是可成全你忠良之名，可百姓们又当如何自处？”
“不管三年五年，三十年五十年，我皆会伴他摆布，他不会变，我也不会。”
“若真是孙少将军授意，程将军会只带五百兵士攻城？若孙少将军真下定决计屠城，现下舒城早已寸草不生了！”
“甚么？”孙策闻言，再顾不上别的，快步向虎帐赶去。
孙策拽过周瑜的袖笼，擦擦脸上的雨水，笑道：“你找人去评评理，是单身入城的傻，还是在城外守着的傻？”
周瑜发觉出韩当的非常，急道：“到底如何了？莫非程将军他……”
陆康放下酒坛，抹嘴睨着周瑜：“公瑾，你真的体味孙伯符吗？”
天光渐暗，孙策的面色愈发乌青，那最坏的结局不住在脑中回旋，每一瞬的等候皆是煎熬。
周瑜脾气温良，君子如玉，说话向来不紧不慢不起大声，本日这几句话倒是非常铿然。酒气上头，陆康斜倚在案上，不知是哭是笑，很久，他才说道：“你走罢，我会叮咛下去，不让人难为你……”
陆府阁房中，陆康取出一坛清酒，斟满陶碗摆在案上，而后表示周瑜：“坐罢。”
孙策还是立在原处,岿然不动,一双星眸瞪眼城头,哪怕雨水顺着稠密的睫毛滴完工线,他也毫不眨眼。
雷声震震，大雨滂湃，潺潺雨滴串连如线，从飞檐上不住滴落。巨苍幕雨帘下，百名守城兵士恪失职守，手中箭矢对准着城楼下那孤零零的人影。虽相隔百丈，却还是被那人派头所杀，守城兵士想起周瑜进城时孙策撂下那一席话,只觉喉头发紧,执弓的手不由微微发颤。
“周公瑾，你但是欺我陆家无人！莫非见大人对你客气几分，你便要蹬鼻子上脸！还不快滚！”
周瑜还未回嘴，忽见营房处韩当快步跑来，气喘吁吁对二人道：“少将军，大乔女人带着小乔女人来了，想来是担忧少将军的安危……”
雷霆乍惊，大雨忽至。陆府中，下人谨慎翼翼将三具棺椁搬上马车，放在正堂停灵。女眷们趴在棺木上，止不住地大声嚎啕，男丁则围棺而立，握拳咬牙，满眼恨意。
看到孙策这副狼狈相，周瑜不由责怪：“这么大雨，如何不归去？傻戳在这里，也不晓得躲躲？”
此番进城，周瑜已做好了最坏的筹算，即便身故亦不肯舒城百姓遭殃，本觉得陆康会非常难以劝服，没想到他如此等闲便将本身放走，周瑜游移道：“陆大人便这么放过周某了？”
“程将军他难受鞭挞之辱，在狱中撞墙本身，天灵盖都快撞碎了……”
“亲者痛仇者快？我庐江八百军民，便这般枉死了？即便不是孙伯符授意，那程德谋亦逃不了干系！若孙伯符将程德谋手刃，老夫便不再究查于他，如何？”
听了周瑜这一席话，陆康轻笑两声，端起酒坛大口痛饮。见垂暮老者如此伤神，周瑜心中不是滋味：“陆太守，酒多伤身啊……”
“开口！”见仆人对周瑜恶语相向，陆康大声呵叱，神采愈发阴沉。
周瑜笑叹一声，回道：“此事绝无能够。程将军对于伯符而言，如同亲叔伯。陆太守疼惜本身的侄孙，伯符亦非无情之人。程将军私行出战，自是有罪，伯符定会遵循军规措置，还陆太守一个公道。”
陆康端起酒坛，抬头痛饮：“公瑾，你与我说实话，昨日攻城，到底是不是孙伯符那小子下的令！”
孙策这才长舒一口气，缓了神情，静待周瑜走来。
几位孀妻看到周瑜，情感几近失控，哀号不止。陆康站在一侧，沉声道：“公瑾，你能将这三个孩子送返来，老夫非常感激。只是大战当前，订交不宜，你请归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