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 落子无悔（一）
“乔将军带走了一万人，剩下八千助你围城。伯符，陆太守那边不成轻言放弃，一会儿我筹算入城去，找……”
庐阳驻地，大乔心中焦心，立在帐门处翘首而望，却迟迟不见有舒城方向来人。
“现下来不及详细解释，程将军可否保命，舒城百姓的将来运气，皆系在黄将军身上，有劳了……”
黄盖见周瑜神情寂然，不再多问，点头一应，快步拜别。
“是啊，程将军捅了这么个大篓子，孙郎定会大怒，我怎能不担忧啊……”
大乔还是呆立着，虽是初夏时节，却只觉浑身发冷：“杀不杀程将军，并非此事关头，关头的是孙郎一向以来欲推行的怀柔之策……”
“那围城的人马呢？”
黄盖一脸不解：“买棺椁？这是为何？”
小乔走上前来，悄悄挽住大乔的手臂：“姐姐，你在等舒城那边的动静吗？”
“你……你去了又能如何？莫非陆康会信赖，此事并非我授意，而是程德谋自作主张吗？公瑾，我晓得你心急，可心急又有何用？经此一事，舒城表里势同水火，再也不会有回转的余地了。”
孙策阔步而上，一把夺过宝剑，还未挥起，便被黄盖韩当朱治等人从四周拦住，声声劝止道：“少将军三思啊！”
孙策脑中顿时一片空缺，他实在未推测程普竟然如此胆小包天，气血刹时上涌，青筋暴起，厉声喝道：“程德谋，你可知罪！”
孙策睨了黄盖一眼，未再多言，气冲冲向中军帐走去。
孙策见程普梗着脖子，毫无改过之意，不由更怒道：“好一个以死赔罪！你知法犯法，更是罪加一等！来人，给我脱下他的甲衣，捆起来吊在营门口，当众鞭挞二百，再行关押，听候发落！”
黄盖考虑一瞬，马上明白了周瑜的话中深意，他拱手一揖，回身欲走。
周瑜满面无法，对黄盖道：“黄将军，不怪伯符如此活力，程将军此举，确切过分胡来……但不管如何，程将军若死，伯符必然会悔怨……现下可否保住他这一条命，端赖你了……”
蒋钦和周泰受命上前，周泰抓住程普的胳膊反手一拧，程普咬紧牙关，并未抵挡，任凭蒋钦解下他的铠甲和战袍，而后将他五花大绑，押出了营帐。
小乔歪头思忖：“那程将军是孙伯符老爹的旧臣，即便捅了篓子，孙伯符也不会杀了他罢？”
“姐姐，孙伯符才多大呀，谁一出来便会一帆风顺呢？千古名相管仲还蹲过大狱呢，不也一样助齐桓公建立霸业吗？更何况孙伯符身侧另有个周公瑾，周公瑾能看着孙伯符有难不管吗？”
周瑜却未筹算就这么让他走了，抬手一拦，又问：“陆家那三名男丁的尸体，可还无缺？”
而庐江之势，庐江之局，真的能如这盘棋普通瞬息万变吗？小乔莞尔一笑，将黑子一一捡拾，顺手抛入了筐中。
中军帐里，大怒中的孙策取出银枪戟，大步向外走去。恰碰到周瑜掀帘而入，看到孙策如此，周瑜赶快将他拦住：“伯符，现下不是打动的时候……”
黄盖紧蹙眉头，满面难色：“德谋率军强攻，杀死射伤五百余守城兵士和二百名百姓，陆康的三名侄孙为护城外百姓冲出城缠斗，皆被德谋斩落马下。守军见此，不但没有溃败，反而同仇敌忾，豁出命抗击我军，终究我军伤亡太重而不敌。”
“陆家死了三个男丁，他即便再漂亮，亦会气愤难当。就算他不迁怒你，莫非旁人也不会吗？再者，如果陆康不杀你，而是将你扣下做人质，我又该如何办？”孙策说甚么也不肯让周瑜以身犯险，可贰心知肚明，本日之事，若被陆康和城中百姓曲解，今后攻城会愈发困难，而他孙伯符亦会背上滥杀无辜，残暴无道的罪名。
“打动？”孙策大声嚷道，“你先前给陆康传了那么多信，那老固执好不轻易松动了两分，却被这程德谋一仗打回了本相！且不说舒城能不能如愿攻陷，乔将军那边，我又如何交代！”
黄盖忍不住讨情道：“少将军，鞭挞二百便是要活活打死他了！”
周瑜面上带笑，眸色却非常果断不容回嘴：“伯符，我的性子你还不体味吗？即便本日你不让我进城，我寻到机遇，也必然会想方设法进城去找陆康的。”
本想趁着孙策不在，强攻拿下舒城，未成想功亏一篑，程普目眦尽裂，薄唇颤抖，朗声道：“大丈夫敢作敢当！程某自当以死赔罪！”
黄盖摇手道：“必定不无缺了！刀剑无眼，不太烂就不错了……”
周瑜拱手深深一揖：“劳烦黄将军，着人快马加鞭，买三副上好的棺椁来，周某感激不尽！”
“不可”，孙策径直打断道，“你现在进舒城，陆康那老头如果迁怒于你，对你倒霉……”
周瑜吃力拽过孙策手中的银枪，安抚道：“也不知是你命好还是程将军命好，本日一早，乔将军便被召回寿春去了。”
诚如小乔所言，孙策勇敢，周瑜机灵，仿佛没有甚么化解不了的困难，但她却仍感觉心中发虚，万分担忧。
见大乔心烦意乱，底子听不进旁人之言，小乔转回案边，偶然间瞥见榻上棋盘，只见黑方要地内不知何时落下一白子，本来旗鼓相称的棋局，胜负竟刹时窜改。本日她自弈后，唯有周公瑾碰过这棋盘。小乔明眸一嗔，震惊之余不由添了几分倾慕之意。
孙策与周瑜赶回舒城时，程普已败北回营。数百具死难尸体堆列，兵士们一一查对每具尸体身份，而后登记在册。孙策见此，怒不成遏，大步入营，只见程普脱簪披发跪在正门处，双手持剑举过甚顶。
周瑜低声问黄盖：“黄将军，两边交兵景象如何？”
“伯符，此一城于你我而言，意义非比平常……我会以偿还陆家人尸身的名义，进城去求见陆康，以他的性子，不会连累于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