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0.报应
董晓悦一步步向他逼近：“即便你害了我，我也不会怪你的。”
谭孝纯无可何如地点点头：“法藏寺......似曾听过这名字, 供奉的是甚么佛？”
话说到了, 谭孝纯不再难堪他，笑了笑道：“久闻这尊菩萨的大名，还未曾参拜过，且去避避雨罢，也是佛缘造化。”
董晓悦顿了顿：“是当时起了杀心吧？”
他一边说一边把剑抽出来，董晓悦心口被刺出一个洞，顿时血流如注，她弯下腰捂住心口，血从手指间流出来，淌了一地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谭孝纯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。
侍从见马屁拍中，总算松了一口气。
“我……当年无权无势，一介寒庶，毫无倚仗，即便进士落第，也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，李三春与朝中数位高官过从，我如何同他去抢，只好缓缓图之……”
他正策画着如何劝她放本身拜别，便听女鬼道：“你的人探听到我在郢州，你还亲身赶来找我，那一晚在月湖的画舫上，我看到了你。”
小和尚脸嫩，见他说得情真意切，不美意义禁止，只得把他们放了出来。
车马持续前行，侍从落到车后，小声对着身边的火伴道：“府君对那江氏可真是着紧，返来一传闻她在尼寺里，连半晌都等不得，巴巴地就往那儿赶。”
“小师父去忙便是，不必相陪。”谭孝纯还了一礼，自顾自推开门走进了佛堂。
“画舫……那晚你也在？！”谭孝纯一脸骇怪，瞪大了眼睛道，“你为何不认我啊含蕊？”
“你想到那里去，谭郎？”董晓悦坐在香台上，两条腿晃闲逛悠地垂着。
谭孝纯双手合十，口中喃喃祝祷，望了望佛像，然后拜倒下去。
“我晓得你也认出我了，”董晓悦没给他辩驳的机遇，“擦肩而过期你看了我一眼，我看到你的眼神了，你认出了我，你惊骇我。”
前门出不去，他回身就今后门跑，还没跑出几步，就听得上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。
谭孝纯还不罢休，挥剑照着她暴露的脖颈劈砍，竟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的头砍了下来。
谭孝纯咬着牙关，双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起，就在这时，一道雷电横空劈下，只听訇一声巨响，屋顶一根大梁生生被雷劈成两截，断梁掉下来，不偏不倚地砸在谭孝纯头顶，顷刻脑浆迸溅。
谭孝纯打量了菩萨像一番，从香台上抽出三支香，在莲花灯上扑灭，捏在手中躬身拜了拜，把香插进香炉，一撩锦袍下摆，在蒲团上跪下。
车中一名身着绛色锦衣的中年男人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, 天涯俄然一声惊雷，令他顷刻复苏过来。
“哦, ”谭孝纯如有所思道, “但是那‘梦娘娘’庙？”
一道闪电猛地劈开昏黑的天空，紧接着一声炸雷，谭孝纯毫无防备，心跳到了嗓子眼。
“你跟着府君的时短，那里晓得内里的弯弯绕绕，”那火伴对劲洋洋，“这江娘子的眉眼身材和府君幼年时的一个爱妾有几分类似，以是才格外得宠些。”
男人撩开车帷，微微探身望向车外，只见天气暗淡, 天空中阴云密布。
正想得入迷，那小和尚在门口愣住脚步，回身对他行了个礼道：“施主，前头就是佛堂了，中间小台上有香，您请自便，恕小僧不能作陪了。”
他觉得是错觉，自嘲地笑了笑，再次拜下。
他揉了揉眼睛，再看时菩萨像又规复了先前那悲天悯人的模样。
“去外头瞧瞧，”白羽对一个小和尚道，“奉告他们寺里有事，恕不接待。”
“你不记得我了？”董晓悦从香台上跳下来，俏生生地站在谭孝纯面前。
“那倒不必，”董晓悦咧嘴一笑，“做鬼挺好的，只是一小我有些孤单，现在你来了就有伴了。”
幸亏方丈迁拖延延地病了好久，棺木是早就备下的，一应后事也已经安排好，不至于手忙脚乱。
“你这和尚真是有眼不识泰山，晓得这车里坐的是谁么？”一个侍从趾高气扬隧道。
谭孝纯一改方才的和颜悦色, 敛容斥道：“不成轻浮言语！亚圣有言, ‘民为贵, 社稷次之’，尔等跟着我，须谨言慎行。”
白羽这才渐渐回过神来，抬手抹了把脸，木木地点点头。
“含蕊……”谭孝纯松了一口气，“为夫此生亏欠你很多，我请高僧给你做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，你放心入循环，来世我们还做伉俪，我必然好好赔偿你。”
这笑声如此熟谙，仿佛来自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回想。
董晓悦把袖子往脸上一拂，刹时变成了沈氏容颜残落的模样。
谭孝纯哽咽了一下：“你已经香消玉殒……”
他揉了揉眉心, 让车夫停下。
谭孝纯又怕又怒，不管不顾地跳上香台，抽出剑照着沈氏就砍，可惜砍出的伤口刹时又愈合，他气喘吁吁地砍了半天，沈氏仍旧抱着头冲他笑。
“休得无礼！”谭孝纯喝止侍从，撩开帷幔从车高低来，对那小和尚行了个合掌礼，“小师父，我等只想出来参拜菩萨，还请通融。”
谭孝纯没想到幽灵也怕刀剑，大笑着挖苦道：“沈含蕊，你做了鬼又如何？我能杀你一次，就能杀你第二次！你休要缠着我，不然别怪我不怀旧情！”
“休得胡言！”谭孝纯嘴上这么说，眼角眉梢却含着笑意，明显被阿谀得表情镇静。
“眼看着要下雨，火线可有避雨之处？”
佛堂中卷烟环绕，光芒暗淡，莲花灯收回摇摆的幽光，谭孝纯昂首望了望那尊闻名遐迩的菩萨像，微微撇了撇嘴角。甚么求梦占卜，他是半点也不信的，愚民无知以讹传讹罢了。
往里走了一段，模糊有哭声传来，谭孝纯心说削发人四大皆空，这些小和尚哭得如许惨，可见没甚么慧根了。
他直觉此地不宜久留，草草地磕了第三个头，筹算当即起成分开，不经意间瞥了眼菩萨像，竟感觉那菩萨像仿佛在冲他笑。
董晓悦含笑道，“那你记不记得本身说过，等考取了功名就来李家替我赎身，我们俩双宿双栖，仍旧做一世伉俪？”
带着檀香气味的烟雾袅袅升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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谭孝纯抹了抹脸上喷溅到的血液，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，把剑收回剑鞘里，冷冷地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尸身：“人各有命，你命薄，莫要怨我，我找高僧诵经超度你……”
约莫是烟雾太浓看花了眼罢，谭孝纯取出汗巾擦擦脸上的汗，回身便往门口走。
“回禀府君, 仿佛是甚么菩萨。”
谭孝纯感到后背莫名发凉，下认识地直起家，环顾四周，却没发明甚么非常。
“含蕊，此生是我负了你，怪不得你怨我，”谭孝纯蹙着眉，捧着心道，“但是我在朝中站稳脚根后便去蜀州探听你的动静，可惜当时候你已经分开了，这些年我一向派人四周找你，只是天不遂人愿，好不轻易获得你在郢州的线索，等我赶到时，你已经……”
一个年青和尚对着白羽劝道：“师兄，眼看这天要下雨了，把师父留在这佛堂里也不是体例，我们先将他抬到别的屋子里去罢。”
沈氏的头颅滚落在地，身躯像一堆泥一样垮了下来。
她莞尔一笑：“你是怕我认出你来对吧？因为我没了仙颜，你悔怨来找我了，就是在那天早晨，你熟谙了江瑶。”
“含蕊，你是含蕊……”谭孝纯见她神采安静，不像是来索命的厉鬼，想来并不晓得是本身派人杀了她，心下稍安，开端策画着如何脱身。
“本来如此，那先前阿谁呢？”
只要刻骨铭心的爱才气带来刻骨铭心的恨，沈氏对谭孝纯只剩下齿冷和淡然。
董晓悦隔着烟雾冷冷地看着他。
“师兄，你节哀罢，师父也不想见你如许。”和尚吸了吸红红的鼻子，开端筹措。
“你在说甚么，含蕊？”谭孝纯故作平静，声音却颤抖起来。
“哦，”董晓悦面无神采隧道，“以是你娶了丞相女儿，本来是为了救我离开苦海，还真是委曲你了。”
侍从是本地人, 听官长这么一说暴露赧色：“是那些无知无知的百姓随口胡说的。”
火伴斜了他一眼，幽幽隧道：“这不是你该晓得的，操心好你的分内事儿罢，府君最讨厌旁人刺探他私事。”
谭孝纯眼中透暴露惊骇：“含蕊，你信我，我如何会害你呢？”
“可不是，”侍从从速阿谀道，“必是那菩萨传闻府君广施仁政，爱民如子，故而施法降下甘霖，顺带邀府君前去一叙。”
走了几步以后，他发觉不对了。
董晓悦具有沈氏的影象和豪情，但是见到毁了本身平生的仇敌，却没有猜想中的气愤和冲动，只是感觉冷彻心扉，仿佛连血液都结成了冰。
董晓悦垂下视线，低声道：“我晓得你来找过我……”
当即有侍从策顿时前，躬身问道：“府君有何叮咛？”
“回府君的话，约莫另有二三十里。”侍从答道。
“我……”
“实在我底子没想和你相认，也没想沾你谭府君的光，是你小人之心，感觉亏欠了我，不时怕我来索债，那天我去渡口给江瑶送行，你做贼心虚……”
门口就在面前，满打满算也就是四五步的间隔，可他走来走去，那门口却始终在天涯之遥，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樊篱将他困在了内里。
俄然雷声高文，和尚们都吓了一跳，只要白羽恍若未闻，怔怔地望着方丈紧闭的双目。
侍从想了想道：“仆记得法藏寺就在不远处, 莫如去那儿暂避？”
董晓悦躲都没躲，利剑当胸而过，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。
“哗啦”一声，大雨滂湃而下。
“我如何会健忘……”
不过这泥像的做工倒是非常精美，比他平生所见的造像都更活泼一些，特别是那双眼睛，不但栩栩如生，另有几分莫名的眼熟。
他在打量泥像时，董晓悦也在打量他。
和尚们拆了扇门板，把方丈的尸体搁在上面，由白羽和师弟抬了出去。
谭孝纯悄悄地察言观色，看她似有动容，心中一喜，沈含蕊向来和婉又心软，当年他为了筹措考资将她卖给李三春，她也只是逆来顺受地冷静垂泪，即便成了鬼，也只能任凭他摆布。
刚跨出院子，和尚们便听到一阵车马的喧闹。
一辆罩着碧油幢的简便马车辘辘地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, 跟着七八骑侍从。
“我的头都已经没了，你还砍甚么？”沈氏把头颅举到他面前，嘻嘻笑道。
“小师父节哀顺变，”谭孝纯打断他道，“本不该叨扰，只是我等远道而来，既已到了庙门，老是想上一炷香再走，还望小师父谅解我等虔心。”
并且这烟雾也太浓了，一炷香会有这么多烟么？
他被本身的动机逗得一乐，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。
小和尚见他穿戴华贵，气度不凡，不敢死力禁止，为莫非：“施主有所不知，敝寺方丈方才圆寂，没人主事……”
谭孝纯和梦里的模样没甚么不同，和三年前在郢州见面时也并无二致，一样红光满面，神采奕奕，仿佛连鬓边的白发也未曾多添一缕。一小我东风对劲之时老是显得年青。
侍从从速告罪，谭孝纯方才缓颊：“常日也就罢了, 杜御史刚到此地, 尔等一言一行都需着意。”
谭孝纯一脸怠倦隧道：“那尼寺另有多远？”
谭孝纯一行人进了庙门，不见寺僧出来迎客，已是不悦，好不轻易出来一个小和尚，还筹算将他们拒之门外，更是怒从心起。
谭孝纯被她一步步逼近，眼看着退到了墙角，眼神俄然变得狠戾，冷不丁地从腰间抽出配件，出其不料地照着董晓悦刺过来。
谭孝纯让小和尚在前面带路，本身一边悠然地踱着步，一边举目四望，只觉这寺庙虽不算大，草木庭园倒另有几分兴趣。
话还没说完，只听上方传来沈氏的笑声，谭孝纯昂首一看，只见香台上的菩萨像不见了，被砍去头颅的沈氏坐在莲花座上，怀里抱着她的头，那头颅冲着他眨眨眼，嘴里还在收回阵阵笑声。
“谭郎总算记起来了。”
一种原始的惊骇感从谭孝纯的心底排泄来，为官多年的沉着沉着此时也顾不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