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二章 前路

但愿，来年春季，花香正浓。

直到现在，唐笑风才晓得薛小刀就是流字营的都尉。流字营在西流边军中的职位比较特别，像龙蛇、横刀、白马、银枪等都是旅的体例，而流字营不管在人数还是范围上，实不下于龙蛇、横刀等军，但倒是比旅低了一级的营的体例。

薛小刀指了指街道旁的一条冷巷子，巷子里，站着一个白叟和一个小女孩。白叟耄耋之年，须发皆白，与风雪无异。此时，白叟拄着一根桃木拐杖，抬起微微佝偻的身子，痴痴地望着烽烟鼓声正隆的城楼，目露忧色。

“呵呵……”白叟勉强笑了笑，捧着小女孩的脸，悄悄道：“爷爷没哭，爷爷是大人，如何会哭呢？”

他说，今后等他能下山了，两人一起，结伴而行，去太安，去南楚，去西魏，去看看这个天下的绚丽，去品一品这个有一声“小二，上酒”的利落江湖。

或者，也有对前路未知的苍茫与惊骇。

因为西流关中，凡是能扛得动滚木巨石，拿得起雕弓刀枪的男人，都上了疆场，剩下的一些妇孺老幼，也都忙着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，没有多少闲暇之人。

没上疆场时，总想着能在疆场上为国为家为兄弟厮杀拼搏一番；但等邻近疆场时，心底里却有一种莫名的胆怯。

那一年，也是烽烟正举，他的孙子挎横刀披甲胄，去了那边，今后就再也没返来。本年本日西流关，烽烟正隆，兵器正举，他的三个儿子，一个孙子，一样去了那边，不晓得还能不能返来？

枯叶飘飞落满家，枝头尽带冰凌花。

他固然还没到江湖，但也无妨在这里，替章然，替本身先品一品这个江湖的味道。

集会结束后，楚倾幽被唐书城留了下来，商讨要事，唐笑风本来想跟赵千山一起插手魏破关的守备军，两人相互间也能有个照顾。但刚出屋，就被薛小刀拉了过来，插手了他的流字营。

“如何，怕了？”薛小刀懒惰的声音在唐笑风耳畔响起，惊起微澜风雪。

按薛小刀的话说，是营不是旅，不是因为看不起流字营，实际上，流字营的人固然都是流民罪犯，但疆场上也是杀敌不手软的好男儿。

说实话，对于流字营，唐笑风是比较感兴趣的，流字营里，不计其流民罪犯的身份，多是一些身怀绝技的怪杰异士。这类人，是江湖人，山上时，读《游侠传》，品《侠义录》，他就神驰着江湖的侠义，神驰着江湖的热血和奥秘。

“爹爹、大伯、二叔、小哥必定能返来的。”小女孩笑笑，随即又低声嘟囔着：“不过爹爹总爱哄人，小时候，爹爹说大哥很快就能返来，但好久好久了，妞妞都记不清大哥的模样了，大哥都还没返来呢。”

两个少年，两只手拍在一起，是一个商定，是一个信誉。但是现在，商定声声在耳，却已物是人非。

“爹爹说，城外有好人，好人想抢妞妞的家，爹爹就去打他们，等把他们打跑了，爹爹就能永久和妞妞在一起了，对了，另有爷爷，大伯，二叔，大哥，小哥。”小女孩掰动手指头数着，笑着：“等妞妞长大了，也要去打碎人，庇护我们的家，如许我们就能永久在一起了。”

白叟的眸光有些迷离，有些怅惘。

风中，如有若无的声音传来：“好儿郎，骑骏马，挎横刀，疆场铮铮一壶酒，保我好故里，护我小囡囡……保我好故里，护我小囡囡……”

“呵呵，那妞妞可得快点长大啊。”白叟慈爱地拍拍小女孩的头，衰老浑浊的眸子里，偶有锋芒如铁。谁犯他们的故里，就得支出血的代价。

“咳咳……”白叟轻咳了两声，轻抚着小女孩的头，道：“你爹爹他呀，很快就能返来，不止你爹爹，你大伯，二叔，你小哥，他们也都能返来。”

“讨厌了。”小女孩扭了一下身子，嘟嘟囔囔着：“爷爷又拍妞妞的头，再拍妞妞就长不大了，爹爹走的时候说，等他返来，如果妞妞能张到他这儿，就给妞妞买好吃的。”

小女孩比划着，稚嫩的脸上，尽是笑容，暖了风雪，淡了城外的鲜血与烽火。

拍了拍唐笑风的肩膀，薛小刀笑道：“说实话，我也惊骇，但有些路，不能因为惊骇就胆怯不前的。”

流字营刚开端时就是流字军，是旅的体例，但因为流字营常常要履行险要任务，伤亡率最高，一场战役下来流字营常常十不存三，以是别看流字营初始人数浩繁，但终究能活下来的职员数量普通也就保持在三千摆布，一个营的体例，叫旅就不那么合适了，厥后皇甫将军嫌费事，就将流字军降为流字营，不管今后范围大小，都是营，而非旅。

当然，对于唐书城的筹算，唐笑风倒也能推断一二，一则洛溪言为洛溪雨的弟弟，有洛溪雨从中调停帮衬，不会出甚么大事，也好借势办事；二则宁子逸心机活泛，口齿聪明，善于寒暄来往，和西流那些政客世家寒暄应酬，也不会亏损。除此以外，唐笑风还模糊感受这件事情有甚么蹊跷，但因为唐书城笃定的语气，他也不敢劈面质疑和发问。

所谓守备军，只是一种临时的异化体例，并不是西流关正式的、驰名号的旅卫。西流关一些诸如横刀、龙蛇等军，颠末这十几天的战役，伤亡惨痛，以是被混编在一起，构成守备军，由魏破关同一卖力，镇守西流关。

在都督府时，赵千山大大咧咧的脾气，让魏破关非常喜好，用魏破关的话说，从戎的男儿，就应当如许，豪放萧洒。当然，用薛小刀公开里的话来讲，就是鲁莽无脑。赵千山很对魏破关的脾气，以是一出屋子，赵千山就被魏破关聘请插手了他的守备军。

小女孩，只是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孩，穿戴一身粗布麻衣，风雪天里，手脸冻得通红，但她却紧紧地攥着白叟的手，不肯松开，垫着脚尖，似搀扶着白叟，也似要同爷爷一样，看得更远些，稚嫩纯洁的瞳眸里，有思念，有惊骇。

“这条路，不能因为惊骇就胆怯不前的。”唐笑风悄悄反复了一遍，似有些明白这句话的意义，因为，身后是家，背后，是我所爱的人。

跟在薛小刀身后，走在清寂的街道上，听着雄浑惨烈的鼓声、剑声、嘶吼声，闻着风中递来的血腥与炊火味，唐笑风的脚步微微停驻，表情有些沉重和庞大。

她记得，本身哭的时候，爹爹就是如许安抚本身的。

但周学礼重伤，残剩的一套幕僚政事班子也多数随右都督陈经原去了怀朔、北幽，西流关战事吃紧，唐书城、薛小刀等人又不能随便分开，可粮草之事又是重中之重，难堪之际，唐书城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了洛溪言和宁子逸。

“是啊，你爹爹，他必然会返来的。”白叟长叹一声，握了握拳头，回身牵着小女孩消逝在巷子口。

而洛溪言、宁子逸两人，则已经赶往西流城。因为周学礼重伤的原因，西流关需求重新派出人手与西流城那边联络，这件事本来很轻易，但颠末周学礼和粮草再次被毁之事，西流城的局势已经变得非常庞大奥妙，一个措置不好，很能够会激发百姓的愤懑。再加上某些用心叵测之人的挑动调拨，恐会呈现不成估计的动乱，天然需求谨慎谨慎应对，这就需求心机活泛、政治才气卓著的人去措置。

稚嫩的声音，像一根刺，刺在白叟的内心，痛彻心扉，白叟看着远处烽烟正举的城关，微微有些神伤。

“爷爷…爷爷…”小女孩看到爷爷泛红的眼睛，踮起脚尖，摸着白叟的脸，道：“爷爷不哭，爷爷不哭。”

笑了笑，在山上时，赵千山就常常嚷着将来要去边关当一名将军，擂夔鼓，披战甲，饥餐胡虏肉，渴饮仇雠血。山上时，没有这个机遇，他常日里只能借书楼里的兵法韬略或者边关纪事过过干瘾，现在，倒是圆了他的梦。

“瞧瞧那小子，是个从戎的料，比你可强多了。”唐笑风昂首，正瞥见赵千山跟在魏破关的身后，行动坚沉，无半分踌躇和怯懦。

犹记得，当年花香正浓，他和章然窝在花丛荫凉中，谈着本身的胡想。他说，将来想去山下逛逛，看看这个天下；章然说，他在西流城这些年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，最喜好的还是那些佩剑骑马，大碗喝酒，大口吃肉的游侠儿，恋慕他们的清闲安闲，恋慕他们的萧洒不羁，以是章然的胡想，就是像那些游侠一样，清闲江湖。

“爷爷，爹爹甚么时候能返来？”稚嫩的声音，在冷巷里微微响起：“妞妞想爹爹了。”

鼓声震天，铁骑烈烈，西流关外的北莽人又建议了新一轮的守势，城里凭窗倚楼、翘首以盼的，实在没了几户人家。

以是，在听到薛小刀聘请本身插手的是流字营时，唐笑风毫不踌躇地承诺了。

反手擂响冲天鼓，倚楼翘首那个家？

唐笑风摸了摸鼻子，并不否定。他确切惊骇，惊骇那近在天涯的血腥味，惊骇那城外风雪掩映不尽的尸身，惊骇西流关失守，惊骇西流城被毁，惊骇再也看不到山上阿谁家和家里的亲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