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 向南向北
不过，相较于这片苍茫迂阔毫无正色的六合，唐笑风更喜好西流城那样有各种百般色彩的处所，那边，更有人气儿。
……
闻言，捧着杯子的男人长叹了口气，道：“这天下，该死的，独一人矣！”
这一天，北国风雪一起南下；
怎会退？
悄悄念叨着，不知是在那里看到的诗词，总感觉这句话今儿个很应景，有荏弱绵绵却值得回想的欢愉日子，也有雄浑壮阔的仰天大笑，一步无悔。
“本来此中另有如许的故事！”唐笑风赞叹道：“相传伏波将军蒋悬英勇无双，一人可破千甲，本觉得是个武夫粗人，没想到也是个雅人，能做出这等豪放诗词！”
唐笑风转头，看着一旁风为衣，雪为裘的女子，有些内疚地笑笑：“楚女人见笑了。”
人间万千，皆是物言人，人言诗，诗言志，你说给我听，我说给他听，都听听，才气感觉这个天下还算不错，还能有些值得记念与沉沦的夸姣。
捧着茶杯的男人道：“要变天了！”
年年风雪年年人，忆当时，雪漫山，人相悦；
捧杯的男人摇点头，道：“成大事者，不拘末节，但更要心狠手辣。他不死，这天下就有很多人要死，我们也会死。”
“传闻蒋悬那首词，是他帐下的智囊沈周所作，只是借由蒋悬朗读罢了！”
闻言，唐笑风沉默。
英贤山上，大先生必定已经起床，泡着一壶浓茶，坐在书房里读书练字；不出不测的话，小先生必定是在睡懒觉，不到饭点毫不会起床；至于邵大叔，应当忙着摘菜淘米，灶膛下的火苗正旺，有氤氲的雾气在厨房里飘散。
“这蒋悬，也是个妙人啊！”
雪，积了厚厚一层，北国风景，千里冰封万里雪飘；望表里，千里国土色，万里风雪染，唯余莽莽。
如许的风雪边城，怎能不讨人喜好？
唐笑风笑叹道。
畴前在英贤山上，一夜风雪横连山，一望无边，远处的西流城也笼在乌黑干净中，但总会有如有若无的青黑檐角砖石闪现，有被打扫的干清干净的长街，有家家户户升起的袅袅青烟，乌黑里，总间杂着其他色彩，显得不那么澄净纯粹。
闻言，唐笑风的脑海中顿时呈现了一个五大三粗、满脸络腮的七尺大汉，身穿儒服，着儒冠，提折扇立于那些“谈笑有鸿儒，来往无白丁”的学士、祭酒府门前，朗读他那首由别人代做的诗词，好不对劲。
楚倾幽伸手，掠过一缕风雪，眉宇间簇着笑意：“当年，与蒋悬同殿为臣的稷放学宫祭酒渔子楚，翰林张凡瓮，大学士房言由皆言蒋悬是粗鄙武夫，张嘴便是粗鄙之言，说道是楚有万甲，不敌蒋伏波一张骂人的嘴，从朝堂到官方，阿谁不知蒋悬粗鄙之名，莫说是写诗作词，就是一本《百家姓》《千字言》，也不见得能读全乎。”
唐笑风微微仰着头，任凭雪花附着面庞，化作冰冷的水滴，沁入内心，濯洗着那些哀伤与哀思，清清冷凉，不再那么沉重。
“看风雪，跃千山，倒也有几番豪壮之意！”清润空幽的声声响起，揽着风雪，几分清，几分凉。
听闻唐笑风的话，楚倾幽笑道：“如果蒋悬还活着，定会笑的合不拢嘴。”
“蒋悬也不愤怒难堪，席地而坐，谈笑道：楚虽有三千士，提笔可挡百万师，但独独不及我蒋悬一人。气的那位名震天下、学问赅博的老太傅也开了脏口，骂他蒋悬：黄口小儿，怎不知羞？蒋悬不但不活力，反而逢人便言说他蒋悬也是受过太傅授业点拨的天下俊才。”
“他不该死的。”
“不过，可惜了！”另一人叹道，但是其虽在叹，虽在可惜，但眸中倒是凉薄如秋。
“确切！”楚倾幽点点头，道：“楚国地处湿热，即使有大雪，又能有多大，怎比得上这北国风景，千里万里，雪飘与雪国？”
“这首词，也是沈周所作，拜别时苦，返来时急，人急马也急；却不知本年，踏这风雪，赴这边关，声声急，归故里者，终究又能有几人？”
这一天，有人下山，一起向北而去。
远在千里以外的太安城，初冬时节，还未带去北国的风雪与酷寒，一座粗陋的小茶寮里，两个身着薄弱儒衫的男人相对而坐，一壶白鹤山的山泉水，两杯君山的银针茶，水入茶杯，颗颗茶芽悬空直立，好像雨后春笋，又如银刀铁剑耸峙；继而茶芽伸展，片片下沉，有清苦涩爽透壶而出。
向北出了西流城，没了行人，没了炊烟，没了城池街道，也就没了其他色彩；抬望眼，六合共风雪一色，在如许苍茫迂阔的六合间，仿似人的气度也阔达了几分。
“恰好这蒋悬最爱舞文弄墨，闲暇时，穿儒服，提折扇，从祭酒、翰林家，到学士、殿阁府，但凡是驰名的学士大儒，他一个不拉，都要拜访一遍，‘谈诗论词’，烦不堪烦；到了最后，这些个祭酒、学士见到蒋悬前来，便闭门谢客，死不开门。”
“披寒甲，提吴钩，转头尽是离愁，抽刀难断。梦中道，声断泪断肝肠断。”
楚倾幽莞尔，几缕风雪相随，若即若离，似醉了这百般雪国：“这首词，是当年楚国伏波将军蒋悬南征溪蛮班师以后，路子乱石山时，恰遇百年可贵一见的风雪灌山，一夜间，莽莽苍苍，雪覆山，掩小径，阻归程。楚国地处湿热，少见风雪，那一年风雪甚大，覆了楚国万里国土，兵士征溪蛮三年不足，思家念人，本想着能快马加鞭，趁着年节回家团聚，却不料为风雪所阻，将士低迷无法之际，蒋悬夜卧大帐，声高而阔，诵了这首词阙：‘一步风雪跃千山，向北去，怎能退？’前路纵有风雪，怎能阻归程，将士们深受鼓励，踏风雪，归故里。”
想到这里，唐笑风笑了笑，如果他此时还在英贤书院，必然会跑前跑后，在院子里踏出一圈圈足迹，然后在邵大叔的要求下拿着扫帚，从后院到前院，扫出一条笔挺的小径；而前院的雪地上，宁师兄和赵师兄必然会吵嚷逗趣，洛师兄则在一旁冷眼旁观，偶尔冷哼一声，吵嚷的两人立即噤若寒蝉，却又互不伏输地干瞪着。
如许的风雪，如许的苍茫景观，唐笑风从未见过。
抬望首，仰天大笑，前路莽莽，一步风雪跃千山，向北去；
那边，统统人应当都穿上了羊皮裘，举着扫帚，打扫着门前的积雪；垂髫小童，不顾酷寒和父母的喝斥，跑削发门，混聚在一起，搓动手，哈着热气，蹦跳着堆雪人，打雪仗；街道两旁，早已被摊贩占有，有清澈的叫卖声此起彼伏，好像一曲曲永久的旋律。
“看风雪，跃千山，百万里国土路，纵马踏破。人道是，风急雪急马蹄急。”
“是啊，这天，是该变了！”
“西流粮仓已毁，计已成矣！”一人待杯中茶叶淹没，捧杯，先闭眼轻嗅了几下，然后才轻抿了一口。
唐笑风摸了摸鼻子，问道：“有何不当吗？”
唐笑风向来不喜好那些富丽辞藻堆砌出来的诗词歌赋，总感觉这是那些墨客文人坐在屋里，对着红泥火炉，捧着热酒，执红袖柔荑，设想出来的踏风雪、跃千山。不过走下了英贤山，走出了西流城，走过了风雪千山，细心想想，或许也不尽然，没有踏遍风雪的艰苦磨难，怎会有一跃千山向前的豪情壮志？
“是啊，可惜他是君子，也是这人间最高的几小我；但正因为他是君子，他才不得不死，正因为他站得高，他才非死不成。”另一人也端起杯子，轻抿了一口，本是甜爽暗香的茶水，此时倒是苦涩非常。
陈旧的茶寮里，两人有些沉默，北风，从北国来，终究给这座繁华喧哗的都会，带来了一丝冰冷，有些冬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