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五章 只一人
军队，就像一个世家，说甚么秘闻深厚，春秋甲子无双，说来讲去还得有几个拿得脱手、撑撑场面的人，就算是只要一个，也要称道一声昌隆未落。
“看来，北莽已经按耐不住了，很快就会策动打击了。”
“可惜啊，他恰好没学会慕容龙城的大气度与大派头，有些小家子气了，如果慕容龙城在此，一万龙城军和一万黑水旗并肩子一拥而上，甭管甚么步地窜改，都会冲他个七零八落，就算不可，两万北莽精锐兵甲，也不是我们一口能够吃下的啊。苻融这一手看似慎重，看似玩的标致，可惜，狗屁不通！”
楚倾幽轻赞一声，脸上喜忧皆不显，仿似这一句赞美轻叹，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牢骚话罢了。
话音未落，那本是绵长徐缓的号角声俄然变的短促凄厉起来，仿似一瞬弦断的惊梦，又似琵琶声语诉销魂，凄婉哀伤。
一身墨黑铠甲的莫于声骑马立于苻融身边，眺望西流关下布阵而待的三万西流军，眉头轻皱。
楚倾幽听着北莽大营连缀不断的号角声，微微抬首，悄悄笑道。
“你领一千龙城军，两千步兵，前去探阵。”
莫于声悄悄叹着，满脸凝重。
“末将领命。”
黑水骑名镇春秋，还不是因为出了个“黑水所经，赤红皆生”的大人物；龙城军威名凛冽，也只是因为有慕容龙城这尊大神在上面镇着。
就像这近几十年来的西流关，恰是因为有了皇甫、唐书城这等春秋名将，方才有西流九骑十二军二十三营的赫赫威名，方才有了“北有西流关，北莽难翻天”的一语成谶。
“一千龙城军，两千步兵，刚送给北莽一分见面礼，北莽就迫不及待的还一手啊。不过这见面礼也未免忒小家子气了，我们送的是滚滚无悔的大风雷音，好歹也算有几分不世的澎湃大气象，而北莽人还的倒是雨滴点点声声慢的微风细雨，差远了呀！”
以是，即使面前这三万多的西流军只是一些临时拼集起来的散兵游勇，但有唐书城坐镇批示，也没人敢小觑半分。
可毕竟江湖小庙不比春春季下大堂，动一动争一争就是十万百万人的烈烈血腥场，这看似在江河中的庞然大物到了天下汪洋里，顶了天就只能翻起一小朵浪花，浪花稍大了点，说不准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，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。
“末将在。”
“逢冲？”
城楼上的九面夔牛鼓齐齐敲响，嗡鸣声撼天动地，携大风赫赫之势，一瞬盖过了北莽人的吼怒如雷，让北莽人想要在气势上赛过东唐兵士的设法顿时胎死腹中。
反过来，那些当下没甚么出彩人物的世家，甭管祖上出过甚么贵爵将相，家属曾经一门六侍郎九学士，在一些人眼里，总归是明日黄花，颠覆只在瞬息间罢了。
“不过，这倒也合适苻融的脾气，狗随人道嘛，这跟慕容龙城跟得久了，当狗当的久了，学会了慕容龙城的几分沉稳，晓得真假轻重，也学会了慕容龙城的几分离腕，该软的时候软，该硬的时候硬，俗话说，慈不掌兵嘛。”
城关上居高临下的周学礼，望着探阵送命的北莽三千甲和那名手持银枪、凛但是不失沉稳的大将，微微点头，却又啧啧讽叹道：
“呜……”
三千人，三千甲，固然大家都知这一去，既是探真假也是送命的不归路，但从领头的逢冲，到身后紧随的一千龙城军，再到最后肃杀锵然的两千步兵，都没有任何踌躇和仇恨，神情安静，行如雷霆动如风，行进间阵型不见涓滴狼藉。
继而，号角声戛但是止，啸喝声如雷鸣般随之而起，冲开了天涯的黑沉，铁甲寒，旗号烈，马蹄鸣，竟是一瞬压下了那声声无悔的大风。
北莽雄师中，一身青金轻铠的苻融面庞一沉，冷哼一声：“上马威吗？不堪入眼的小伎俩罢了！”
苻融眸光深沉，嘴上如是说着，但心底里却倏忽转了数百个弯，打起了十二分的谨慎翼翼，对于这个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敌手，计谋上能够鄙视，但战术上却得正视。
这位常以有朗朗傲骨自居的儒雅读书人，或是跟粗鄙的军伍男人呆久了，也学会了几句难登风雅之堂的秽言污语，让中间的唐笑风几人闻言不由惊诧轻笑。
一旁的苻融点点头，也未说甚么，面色微凛。
兵戈，往小了说关乎数万条生命，往大了说，就是关乎一国的荣辱兴衰，苻融以三千人探阵，是最精确不过的决定了，易地而处，周学礼自问也会这么做。
不过，说完这几句，周学礼也没有持续说数落贬低苻融的风凉话，自家人晓得自家的事儿，换句话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吃一堑长一智，北莽人刚吃了个大亏，热乎劲儿还没过呢，东唐就又搞了现在这么一出，任谁都会内心犯嘀咕，衡量衡量。
苻融身侧，一名年约四十多岁、满脸虬髯的男人踏马而出，抱拳，而后领命策马冲向不远处岿然不动的西流军阵。
“有唐书城坐镇的西流军，不成小觑矣。”
苦楚阔远的号角声，如雪原群狼嘶鸣啸吼，响彻乌黑的六合，凄风和，残雪迎，平增了几分凄厉和狰狞。
“吹角声远，雪狼幽凉，北莽的雪狼号角，听着果然有几分凶戾狠辣。”
“慕容龙城不在，现在领兵的应当是龙城军的统帅苻融，这苻融虽名不显诸国，但却实在是一名可贵的将才。”
“唐书城镇守中军，居中批示、调控大局；前锋为沉稳漂亮、心机细致的郑无袖；右翼为攻坚破阵、悍不畏死的流字营，右翼为善暗害突袭的黑甲卫，摆布两翼为辅，是最浅显的军阵罢了，可攻可守，看不出甚么猫腻。”
毕竟，苻融不是慕容龙城。
甭看黑水骑、龙城军名镇春春季下，威风凛冽，军中浅显士卒都是四境五境的人，随便拉出一个放到僻远州县也是一方有头有脸的大人物，在江湖上如何着也有个二流、一流妙手的称呼，更别说由这些妙手构成的军队了，乃至比一些运营了数百年的武道宗门还要人才济济，放到江湖这个小江小河里，也是能翻起滔天巨浪的庞然大物。
“传令，伐鼓，烈如天雷……”
周学礼了望着远方被火把映耀如白天的夜空，仿似瞥见了那整齐肃杀的北莽甲士，正持戈锵然，萧杀杀兮满目寥寂。
幸亏，这春秋以来，北莽也只要一个慕容龙城罢了！
“唐书城究竟想干甚么？他即主动出兵，但却不趁夜突袭我军大营，反是布阵以待，苻将军可知唐书城列的是甚么阵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