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当回文化人
女冠却脸上微红，凝目打量很久，将画轴卷起收好：“多谢山间客赐墨。”
这一下子，全部净房和圊房的十多号人都傻了，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一幕。关二冲中间的矮胖火居喝道：“愣着何为，快些给赵兄夹菜，你们记着了，从明天起，赵兄第一个用饭，然后才是我，我们俩开吃了，你们才许动筷！”
两人谈笑不由，却把一旁的诸公子气得眼中如欲喷火。女冠不敢多说，回身要走，诸公子拦上两步，急道：“文秀妹子，我此番特地过来，给你带了件礼品……”
女冠脚步轻灵，直接闪过诸公子的禁止，浅笑道：“诸家哥哥故意了，小妹当不起。对了，小妹已是削发人，道名雨墨。”最后一句话，倒是看着赵然说的。
他在打量女冠，这女冠也在猎奇的看着他。周公子一把将赵然从人群中拽了出来，又将那女冠唤到身边，低声笑道：“赵老弟，此乃我家舍妹，对赵老弟的字爱好得紧，想求赵老弟不吝赐墨，还望不要推让。”
道门除了设置周到的观、宫、院三级体系外，还在各州府设立有道庵，道庵的设置，其本意是为满足大明朝女信众们削发修道的欲望，生长到厥后，常常成为权贵女子们的“镀金”之处。在道庵中修过道，身份上就会高出很多，说亲时攀结的人家门槛也会随之降低，这是世风使然。
就着两块红烧肉拔了口饭，赵然吃得相称舒坦，固然他身份没变，仍然是圊房的一名火居，但饭桌上的位置窜改，却让他重新找回几分穿越前的权势感，这类感受，那是相称的爽！
蒹葭苍惨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
赵然完整了解，并且还略略有些期盼，不知多少年后，本身的笔迹会卖到甚么代价？
于致远又道：“实不相瞒，周府尊停止雅集，是要将本日诸贤高文归整，觉得保藏之用，甚或用以赠人……”他的意义是，如果赵然本日所写的字幅呈现在别处，乃至在阛阓间公开标价，也与赵然无干。
赵然赔笑：“真是抱愧，小弟睡过了饭点，是以迟了。”
不久，于致远和周府尊一起返回，错落亭中又复热烈起来。周府尊看了赵然“淡泊明志，安好致远”八个大字后，连声奖饰，于致远也当场画了幅游鱼戏荷图。
女冠俄然吐了吐舌头，玩皮的盯着赵然问：“真的么？莫不是口不该心？”
周公子拉着赵然来到另一处空案之上，女冠从袖中拢出一个卷轴，摊开来，倒是一副淡雅的山川画。画中近处山泉流淌，沙洲白鸥，远方山峦叠嶂，一个女子背负锄荷，渐入云雾当中。
赵然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，连早餐都错过了。他肚子饿得难受，只好寻到斋堂后厨，想找些吃食。现在早已过了饭点，后厨里冷冷僻清，只一个饭房的火工坐在门口择菜。赵然上去搭讪，扣问可否弄点吃食填肚子，那火工眼一瞪，道：“都甚么时候了才来？如何不早些？”
赵然一笑：“多承抬爱，你喜好就好。”
赵然接过来一看，是张二十两的银票，也没客气，塞入自家怀中。如果之前的赵然，二十两银子对他而言，便是一笔大钱，但现在赵然已经身家过万，这点银子天然不入法眼。只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生中仰仗写字挣到的第一笔钱，是以也非常欢乐。
关二哥此次却没有坐在朝北正中的阿谁位置，反而往边上挪了一名，他本来坐的这个位置空着，世人也不解其意。赵然进了斋堂，却见关二哥站起家来冲他招手，赵然笑着打了个号召，畴昔以后却被关二哥拉着坐在了空位上。
待晚餐之时，赵然便没敢早退，定时到了斋堂。这回焦坦和周怀也已经返来了，两人在饭桌边都是哈欠连天，很明显在谷阳县玩得颇美。
回到无极院，赵然拖着怠倦的身躯，倒在床上蒙头大睡。焦坦和周怀仍未回山，恐怕是要在谷阳县玩到第二日了。彻夜因是休沐，便不需扫圊，能够放心大睡一场，明日白日仍可好生歇息，或许这也是圊房火工们独一强过别房火工之处罢。
赵然大怒，心道这厮怎的如此刁顽，说到底都是寮房的同事，为何竟一点道理都不肯通融？
周公子由衷赞叹了句：“好字！”
因为路途不近，于致远和赵然便没有在笔架山庄吃晚餐，而是直接出了庄门，上马车往回赶。周公子叮咛人送了些点心到车上，二人便坐在马车中以此充饥。
赵然心中一喜，道：“欢迎之至！蜜斯的画作也是极好的……”
赵然淡淡一笑，向关二道：“关兄，何至于此？你我二人，还分甚么第一第二？来，一起吃，一起吃。”
赵然深深吸了口气，换了根狼毫小笔，略一思忖，提笔便在画中留白处誊写：
赵然“啊”了一声，忸捏道：“岂敢。”心中又扬起几分对劲。
用饭的时候，关二趴在赵然耳边，悄悄提示他：水房和火房各有一名火居期满十年，下月就要下山返乡了！
想了想，赵然忍住肝火，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钱，对比前次去槽房索要长绳和铁钩的代价，凑足了十个钱，塞到那火工手上，道：“还请通融则个。”
他嘴上客气，架子却摆得实足，等矮胖火居给他碗里夹好了菜，才向世人号召：“都别愣着了，用饭吧。”
于致远取出一张银票，递给赵然，道：“周府尊奉上的雅集润笔之资，虽说未几，却也是一番情意。”
所谓女冠，就是女羽士，但头上着了道冠，便是有度牒的女羽士，与赵然这个编外职员身份截然分歧。
女冠抿嘴笑道：“家父不久便回，小女子不敢久留。传闻山间客身在无极院中，小女子则在素心庵修持，都是同道一脉，此后也很多所滋扰，还望山间客不要嫌弃才好。”
那火工神采稍霁，将铜钱在手上掂了掂，回身进屋，半晌后，拿着个肉馅馒头出来递给赵然。
女冠向赵然颌首什礼，轻声道：“此乃小女子新作，还请山间客题字。”说罢，身处素手，亲身为赵然研墨。
周公子负手于后，悄悄旁观，诸公子天然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，脸上神采明显不是很利落。
赵然呵呵一笑：“放心，此言发自肺腑，绝无子虚。”
那火工不屑的嗤笑一声：“那你接着归去睡吧，睡到晚间再来。一房有一房的端方，没有端方那里来的周遭？错过了饭点就忍着，今后也长些记性！”
十文钱换个肉馅馒头，这行情比内里阛阓上足足贵了十倍，赵然心中憋气，却也不好说甚么，只将肝火宣泄在馒头之上，几口便啃完了。
周文秀，或者说素心庵的雨墨道人拜别后，赵然忽觉怅怅若失，便没兴趣再和那些名流们书画唱和，只是渐渐饮茶，等着于致远返来。
十六个小字以行楷书就，隽雅秀致，极有灵性，有美人在侧，赵然可谓超程度阐扬。
面前的这位女冠面貌不须多所赘言，鹅蛋脸上两只大眼睛，身姿婀娜，体型苗条，身高约莫达到赵然的眼眉。这般边幅是赵然平生最爱，不由对她多看了几眼。她穿戴素净，却不管如何粉饰不住身上那份华贵之气，一颦一笑都透着几分高雅，不是数代大富的世家，是绝对生养不出如许的女子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