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31章 愁绪
那殷殷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着，芳琴不由得红了眼圈儿，忙低下头，佯作揉眼睛，强压下了这满心的伤怀。
芳月性子荏弱，偏模样又生得极好，在尚宫局学端方的时候，便总有人与她过不去，她经常背着人抹泪，芳琴便撞见过好几次。
“……要依我看，这孩子心性倒是不坏，伤得那样儿了，差事上头却挑不出一点儿错来，只我们主子这阵子忌讳多些，红药这是撞在头里了，实则并不与她相干。”
幸亏那教端方的嬷嬷待芳琴甚好，那些人见了，这才不敢再欺负芳月，而饶是如此，明里暗里的，芳月仍旧常要亏损，若无芳琴帮衬，也不知她能不能熬畴昔。
这不是打盹有人送枕头么？她欢畅还来不及呢，又如何会拦在头里？
初夏的风缓缓地拂着，阳光攀上院墙，老梨树在风中伸展着枝桠，落下满地余荫，院角的月季正开着花，大红与艳紫，重锦普通，淡淡的花香，随风四散。
可现在，林司簿俄然来了，却不知她所为何来？是不是为着分开她们姐妹？若当真如此，又该如何是好？
而实在，若非林寿香在侧，她的确便要喜极而泣。
可张婕妤却直道“不必”，命林寿香现就将人带走，一副巴不得的模样。
如果二人分开，她本身倒是无所谓，在那边皆是一样，唯放不下表妹。以芳月阿谁软善的脾气，若只剩下独一个儿，怕会让人给欺负死。
芳琴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，心底里，漫起一波又一波的悲意。
不是她说，这宫里就是端方太多、太费事，芝麻点儿大的事，也要弄得一惊一乍地。不就调个小宫人么？说句话不就得了，非要正端庄经写在纸上，费那劳什子的笔墨，的确多此一举。
张婕妤锁了三日的眉心，终是得以开解，真真是神清气爽，好似那头顶阴云散尽，便连昨宵残留的困乏，亦皆不见。
姨父俄然病逝，又加上遭了天灾，那日子便垂垂地艰巨起来，到厥后，姨母一家竟连口饱饭都吃不上，芳琴没日没夜地接了针线活计来做，亦养不活这一大师子。
因而，待出屋后，王孝淳找借口分开了，林寿香便拉着钱寿芳去到院门处，悄悄问她：“在来之前，我可听人说了，婕妤娘娘比来身子不大利落，可今儿瞧着倒是挺精力的，这是如何回事？”
身分知她为人最是谨慎端方，口风也紧，遂也未曾相瞒，言简意赅地便将红药摔伤之事说了，末端又道：
犹记离家前的那晚，姨母拉着她的手，泪眼婆娑地丁宁她“好生看着你mm，她是个水做的人儿，受不得丁点委曲，现在她离了家，只能由你这个做姐姐的看顾一些了，若天不幸见，教你们姐妹卖在了一处，则更要劳你替我照顾些儿，我的儿，委曲了你，是姨母对不住你”。
张婕妤暗自腹诽。
林寿香深觉讶然。
她原就觉着，这几日背运背得邪性，说不得便与红药这个“灾星”有关，心中亦有了模糊的想头，欲找个起因把人撵走，免得带累了冷香阁的风水。
一重又一重的担忧，压得芳琴喘不上气，那两道清秀的柳眉，几近拧成疙瘩。
一听这话，钱寿芳便知她在问甚么。
心下想着这些，张婕妤面上倒是笑容款款：“本来是这么回事啊，既是有了好去处，我这个主子自不好拦着不让人走不是？”
张婕妤利落隧道：“那豪情好，把那印色盒儿拿出来，我这就画押。”
送她们走时，姨母与表弟皆哭成了泪人，姨母抱着她姐妹不肯放手，还是中间的乡邻给拉开了。姐妹二人一步一转头，目睹得那划子离了岸，姨母立在岸边抹泪的身影越来越小、越来越恍惚，终被那阔水长天掩了去，再也望不见。
见她面上尽是欢乐，林寿香自也宽解，遂笑道：“既婕妤娘娘如许说，则还要请娘娘在公文上画个押。这公文一式两份，少时奴婢带走一份，另一份便留在娘娘这里。”
“表姐，你说……林姑姑过来，会不会是要把我们两个分开呢？那可如何办才好？”
她父母早逝，自幼便与姨母一家糊口，姨母待她极好，将她顾问得无微不至，凡芳月有的，她亦必有一份儿，芳月常念叨说“我娘对你比对我还好”，她心中自是感激，直将姨母看作亲娘。
说这话时，芳月大大的水眸中，珠泪盈盈，含了多少不舍、多少眷恋。
本来依林寿香的意义，红药还能在冷香阁再呆几天，容其将手头的差事做完，且钱寿芳亦可操纵这个空当，将院中人手重新安设一遍。
还觉得出了甚大事，却本来是为了将个末等小宫女调走。
只是，这好日子却未曾得以悠长。
各式无法之下，姨母只得含泪将她姐妹二人卖予了人伢子，换得的银两，不但可供两个表弟去县学读书，还能再置上几亩薄田，足以温饱。
张婕妤是笑着听完那封公文的。
芳琴委实是放心不下。
这幽僻的天井，寂静无声，而这小小宫女些微的一点心机，亦似这花香，风一吹，便再也无迹可寻。
却不想，尚宫局要调拨的人，也恰是红药。
只消这般一想，芳琴的心便又是一阵抽痛。
芳琴的心都揪痛了。
昨日她去大净房调孟红梅时，可没这般轻松，磨了半天嘴皮子，好轻易才定下了旬日之期，那管事嬷嬷还一脸不乐意，活似被人从身上剜了块肉下来，何如本日张婕妤之利落？
真是的，也不早说，活活没把人给吓死。
林寿香便又从搭裢里翻出印盒，恭请她画了押，又留下一份公文予她，这差事便算美满了。
她一点也不想与芳月分开。
她晓得姨母的苦，更服膺取她对本身的诸般好处，在进宫时，芳琴便曾暗自发誓，定要照看好芳月，便本身死了，也要让芳月好好地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