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敌乎友乎
张辄道：“黄贾先生家大梁否？”
张辄又闲谈了几句，起家辞职。三人送至门口，相辞而别。张辄转到城主府后门，那边拴着信陵君的四匹驾马。张辄抬眼望了望，后门没有关，夏侯先生正在后院用一柄石镰用力斫着一大堆秸草，细碎的草料落在面前的一张破席上，已经堆起一小堆。张辄走畴昔，礼敬下去，叫了声“夏侯先生”，夏侯先生抬开端，见是张辄，就没回礼，只放动手中的活计，抹了把额头的汗，回了声“张先生”。
夏侯先生道：“汝意二吕何人？吕氏，实出齐太公以后。齐素有鱼盐之利，又多桑麻，冠带衣履天下。其豪族出入政商，实其常也。晏氏、国氏、鲍氏、栾氏、高氏、庆氏，莫不如此，即田氏亦工正起家。田氏代齐后，吕氏诸族四散，多为朱门富商。大梁城内衣带、冠履之家，多出吕氏。惟二吕原在西国贩盐马。迩来谋生艰巨，遂入大梁，言欲贾米。其所居者，则坊中吕氏珍玩。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如此懦夫豪杰，得一人尚曰罕见，五十人齐聚荥阳，所为者何？并为吕氏所佣，吕氏何人也？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盖其司采买，夫子之徒或有之，惟不居府中，吾等不得与闻。先生何故及此？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此亦但听先生。三者，辎车夫均丁壮，高八尺以上，无一弱者；仪礼谙熟，进退有致；乃至时势在胸，吞吐天下。车夫如此豪杰，当生何家？先生可为吾解之！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就是府中采买黄贾。”
张辄扬起了眉毛，道：“如何来往？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二吕吾未见其疑，惟五十车夫颇不平常。先生试思之，百人不过辎车一乘，载粮十石，乃百人三日蚀也；余则衣甲东西之属。吾等三百人，法当辎车三乘，十之不过三十乘。今车几倍之，车二十石又倍之。何如？”
张辄用力一镰斫在草上，道：“此言当真？……如此，吾不解矣。愿先生教我。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张先生必有战略！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府中之人，亲信难测，草料上略加手脚，便可变成大患。不如吾切身把得稳。”边说边抱起破席，把小草堆倒进中间的瓮中，弥补道：“这家仆人似还懂马，后院中草料之器颇备，一起行来，还没这么顺手，心手也痒，忍不定。”
夏侯先生接道：“化敌为友，实为上策。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如仅是商贾之交，倒还天然。惟吾所闻，二吕实由某公子举荐，但不得其详耳。是故黄先生推委不得。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君上素俭，衣无瑰丽，与吕珍玩素无来往。二吕虽居吕珍玩宅，却欲贾米。粱米莫出于圃田，天下着名。二吕盖欲交友王室，故先拜黄先生，欲引见于君上。黄先生知吕珍玩之不堪，实不欲与之来往。然有诸公子相荐，虽君上固难辞，不得不虚与委蛇，约已旬日。”
张辄道：“吾为先生解之：二吕乃米贾也，放言贾米，自不能但贾百十数石。为求善价，一贾千石，乃其常也。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岂能无趣。吾等轻身而来，辎重全无。日蚀三升，百人三石。先生可知此次运来多少？稻米千石，牛车五十辆。这是要吾等居此经岁乎！”
张辄道：“先生思谋深远，吾不及也。吾体君上之意，其上感之，其次友之，其次结之，其次释之，其下诛之。五十懦夫，诛之难尽；如其义士，天下皆敌……”
张辄道：“吕氏珍玩所贩何物？”
张辄道：“听闻先生适飨乎诸车夫，却又繁忙如此。府中另有别人，喂马小事，何必亲躬。”
张辄边斫边道：“先生飨车夫，可风趣事？”
张辄道：“这吾却不知。君上府中黄先生众，但不知所拜者何人。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二吕与吾另有来往。”
夏侯先生诧道：“如此得力？却也未闻。”
张辄道：“本来是黄贾先生，这就是了。黄贾先生司采买，多与商贾来往；吕氏欲由门下引见，自是黄先生便宜。”
张辄道：“如此大富，何如屈膝于吾等？”
张辄道：“吾又为先生解之：但得善价，无不成有。二吕为交结信陵君，不吝财物也。”
张辄道：“大梁无家？可有舍人等。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黄贾先生实齐人也。旧从孟尝至魏，淹留至今。每言欲归根于齐，何如齐政如此，只得客居他乡。未闻在大梁有家。”
张辄道：“吾也甚惑。大梁尉单身前来，却有诸公子相随。哦，二吕如何？”
张辄道：“盖此疑也。临时置之，但言二吕。夏侯先生觉得，二吕此来如何？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吾亦有所思也。五十懦夫，必死士耶，非耶？必义士耶，非耶？必侠士耶，非耶？君上好贤，可感化耶，非耶？”
张辄平静下来，道：“先生大量，吾不如也。愿先生教我！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此但听先生。二者，荥阳，小城也。四战之地，各方谛视；格式所限，可贵大展，城中车乘多少。五十乘辎车，一夜而备，吕氏何人也，而得此力？”
夏侯先生道：“不过玩物罢了。盖珠玑、玳瑁、齿革、角贝、采石之属也。绮襦纨绔多归之，虽禁不止。甚有闺中，变装来游，求其玩好。于大梁城内，名誉颇著。出入高门，车马斑斓，可敌公侯。”
夏侯先生笑道：“臣怎敢！”却似明白其意，也不推让，把倒空了的破席重新铺好，本身坐在一旁，用一根木棒捣那瓮中的草料。张辄用石镰斫秸草，却也非常合度。
张辄大惊道：“如此危局，何先生安闲若此！合法面禀君上，觉得防备！”
张辄道：“中介二吕与大梁尉者，乃黄府舍人也！”
张辄上前来，拾起石镰，道：“吾助先生，可堪用否？”